想让观众觉得作品中的世界就在身边——电影《聲之形》导演山田尚子访谈（Real Sound）
译自Real Sound（记者=泉夏音）
——本作的特征是以主人公石田将也与女主人公西宫硝子为中心，真实地描写了朋友与家人的人际关系。将原作改编成影像时，有什么概念和主题吗？
山田：朋友与家人这种人际关系，是人们寻求彼此联系的一种具体形态，我想去好好描绘人想要与他人产生联系时的真心。生活中无论是谁都怀揣着某种不安，那种不安可以通过与他人的联系得到消除。本作中除了顺利的沟通以外，还描写了讨厌与拒绝这种不顺利的沟通，虽然笨拙但仍怀着“想要彼此联系”的心情做出行动，那个瞬间所蕴含的热量中，有着非常吸引人的东西。初看原作时，感觉这是一个“心与心的故事”，当时的那种初始冲动应该反映到了作品当中。
——山田导演您给人的印象是会去细致地深挖角色，本作中的角色都极富个性，设定也很难决定吧？
山田：虽然实际开始制作后才发现角色的个性很强烈，但还是挺容易理解的。因为他们都毫无掩饰地表现出了优点与缺点，并且原作的人物描写就很出色，所以对大家的想法都了如指掌。因为心情消极时的那种感觉不用费力去想就能领会（笑）。不过硬要说的话，将也是最难的。
——难在哪里？
山田：将也的想法分为多个层次，总是在其中往返，那些层次聚集到一起就形成了将也这个人物。漫画的话，读者可以自己把握阅读速度，因此可以在文字与画中融入各种各样的信息，有疑问的话还可以回过去重读，但影像的时间一直在流动，如何才能准确地传达将也的人格而不使人误解，在得出妥协点之前我烦恼了很久。因为我是那种不找到答案就无法工作的人，所以烦恼的时期相当焦虑，乱跑乱闹（笑）。
——那么硝子又如何呢？您应该是第一次接触患有听觉障碍的角色吧。
山田：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看作是“患有听觉障碍的女孩”，所以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顾虑。她有着听不清声音的不便之处，所以在考虑硝子的本质时，我所关注的是她摄取声音的方式。除了听以外还有许多捕捉声音的方法，一定有着只有硝子能看到和感觉到的声音，只要通过那方面去表现的话，就不需要对她特殊对待了。而且原作者大今良时对我说“硝子并不是天使般的女孩子”，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孩子呢。以为她胆小吧，她会突然做出充满气魄的行动，比谁都有人情味，有时也会像动物那样凭直觉行动。我单纯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人，所以是和其他角色一样去对待她的。
——刚才提到了漫画与影像的区别，您觉得将漫画制作成影像的意义在哪里？
山田：虽然影像化的意义会根据每部作品的不同而发生改变，但我常常在想，有原作读者的作品由我们来进行解答真的好吗？声音与时间的流动，是只凭影像创作者的感觉加上去的，将那种作品出示给观众是一种伴有风险的行为。但正因为我自己尊敬那部作品，所以才想在身为影像作家的自己的领域中去表现作品的魅力。说到只有影像才能做到的东西，应该就是通过添加时间的流动与声音来表现出实际存在感吧。希望能用那种方式，让观众觉得作品中的世界就在身边。比如看着现实中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能让大家觉得将也他们仿佛行走在这条路上的话，我会感到很开心。
——故事本身比较严肃，不过围绕登场人物的背景和用色十分漂亮。
山田：虽然作品给人的印象较为严肃，但我希望这部电影能净化观者的心，所以在背景等画面制作中注重的是“舒心”。如果画面的角落里有一丁点浑浊的颜色，就会让人心里产生疙瘩，我不想让观众扫兴，所以总之就是将色彩做得很漂亮。具体来说，黄色、青色、黄绿色这种缓和人心的色彩用得较多，如果一眼看上去有什么消极的要素，就再进行修改，反复如此。
——主人公他们聚集的河川也很美。
山田：取材地大垣市是个很美的地方，我想努力去还原那幅景象！我和负责美术与色彩设计的制作人员一起去取材过，那里是座泉水丰富的城市，所以水景之美自不必说，街角中的色彩也很漂亮，我们一同领略了那幅美景。
——在画面制作这一点上，角色的站位与镜头的拉近拉远等摄影技术也很有特色，其中包含着怎样的意图？
山田：任何作品都是如此，除了登场人物外，我还想描绘当时的空气。不只是那个人所处的世界，而是去描绘包围着那个人物的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用《聲之形》来说的话，将也烦恼时周围也充满着美丽的景色，没有察觉到那一点的他还在那里犹豫不决，真的好可惜。另外还有利用视线诱导的心理上的演出，具体的地方保密（笑）。
——原作的线数很多，反映到动画的画中感觉比较困难。
山田：虽然很难用影像还原出原作的画中所蕴含的热量，但作画监督西屋经过不断摸索做出了很棒的人设。将也的黑眼珠做过许多尝试。因为近距离特写时将也的脸部信息量太少了，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烦恼过一阵子。多亏了他的努力，黑眼珠小的角色我也不怕了（笑）。
——将全7卷的原作整合到一部约两小时的电影中应该很困难。编剧吉田玲子是如何精简情节的？
山田：这部作品的视点较多，首先和吉田商量要把谁定为中心人物。不是挑选具体的场景，而是从作品整体中寻找并提炼出本质。虽然没说过“这里想删掉”这种具体的指示，但我对吉田说“同学的青春群像剧还有家人的故事全都想做”，所以吉田应该很不容易。
——为避免剧透不便详说，但原作中某个重要的场景也删掉了呢。
山田：吉田做了种种考虑后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删掉那段情节。如果照着原作描写的话，有和没有的东西会格外明显，那种做法是为了不让观众感觉到删掉的部分。如果让观众察觉并感到失望的话就失败了。
——山田导演您执导的作品都是由吉田担任编剧，是因为你们很投缘吗？
山田：在《轻音！》中初次担任导演时，真的是晕头转向，在那种状态下我第一次读吉田的剧本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剧本中描绘的世界总之就是充满生机，光辉闪耀，唯她们的身姿跃然纸上。当时的那份感动至今一定仍在延续。怎么说呢，吉田的剧本中不光有言语和景色，甚至还能让人感觉到那个瞬间的气息与色彩。现在吉田的选词与字里行间，甚至连她用的字体我都非常喜欢（笑）。
——本作中家人的描写也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一样描写得相当细致。《玉子市场》中也细心地描写了主人公父母的故事呢。
山田：无论哪部作品，都是在深挖角色的基础上，去细心描绘那名角色的人格形成原因，以及对那名角色的经历产生影响的人们。角色的言行一定与那名角色的父母与成长环境有关，所以对家人的描写非常重要。家人是能交换无条件的爱的唯一对象，那种关系非常吸引我。另外可能是因为我对用实际行动去表现“亲情之宝贵”的角色们怀着强烈的向往。因为我是那种无法直白地说出“我很珍爱家人”的类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