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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山商店街・天使之歌——《玉子爱情故事》试论

https://anifav.com/topics/20140719_3734.html


这是个电影奇迹。

这句话出自评论家浅田彰所写的散文《电影奇迹》的第一行,我看到《玉子爱情故事》时最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电影奇迹”所指的维姆·文德斯导演的《柏林苍穹下》(1987年,日译:《柏林・天使之歌》)这部作品。

在进入说明前,首先需要回顾一下《电影 轻音!》。虽然是部大热的作品,但至今似乎连基本的解读都未见到,《电影 轻音!》是如何对待“日常系”这个概念的,让我们简单温习一下这部作品的结构。


○ 伦敦的“日常”——《电影 轻音!》所祝福的东西

TV版第2期《轻音!!》后半,是以被留在学校的一方(梓、佐和子——抑或是观众)的视点来描写即将毕业的4人(唯、律、澪、紬)。与此相对的,《电影 轻音!》则是以即将离去的一方的视点来重新描写同一个故事。唯最后想作为学姐,为被留下来的梓做点什么——这一动机就是作品整体的纵轴“献给梓的歌曲”,在作品的前半部分中,当事人她们还未认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澪:“唯,要做怎样的歌曲?”
唯:“因为是前辈做的歌曲嘛,所以要乓地、咚地、轰隆地!”
律:“不明白……”
唯:“就是说,要空前宏大的歌曲!”


梦想中的赠歌是与自己不相称的宏大的东西(=非日常)。然而作品中段的“伦敦旅行”结束后,为回国而乘车前往机场的途中,唯的这一认识发生了巨大改变。

(看着睡着的梓)
唯:“ 我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律、澪、紬:“嗯?”
唯:“我们平常的曲子就好。”


通过以平常“放学后tea time”的步调体验了“伦敦旅行”这一特别活动,从而发觉到给梓的赠歌不用是如旅行般与日常对立的特别之物,而是“我们平常的曲子就好”(=“日常”的再发现)。

《电影 轻音!》编排了伦敦旅行这个剧场版独有的大场面,在精巧的构成下,作为作品想表达的观念,为半径1米内“此时此地”所包含的日常给予了强有力的祝福。


○ 年糕是配菜——伦敦・米饭之歌

如何对待“此时此地”,是构成“日常系”作品一大核心的重要论点。因为“日常系”作品中问题的本质,在于作品中祝福的“此时此地”对我们观众而言却是“别处”——这个二重化的矛盾关系。

撇开这个议论不谈,先让我们集中到通往《玉子爱情故事》的路上。《电影 轻音!》中丰富迷人的细节本文无法详述,但考虑到诞生于这部作品之后的《玉子市场》时,就不得不提到“米饭”。

延续自TV版的《米饭是配菜》所唱的歌词中,“米饭(=日常)是配菜(=特别的事物)”这一隐喻,在《电影 轻音!》中得到了更有效的发挥。在宾馆的房间里试着英译《米饭是配菜》的这段戏颇具象征性。


 

澪:“Rice is not so much main dish as side dish.”
紬:“(笑)好像米饭从‘主’变成了‘副’。”
唯:“那可不行啊!”

 

 
“主”必须是日常。唯对于赠歌的大发现(“我们平常的曲子就好”),最早的契机就来自这之后的场景。影片中放学后tea time来到伦敦后演奏的歌曲,主要是“寿司(←米饭)吧”的《咖喱之后是米饭》与室外舞台的《米饭是配菜》这两首。在伦敦旅行这一非日常的活动中,遍布了对日常(=米饭)再发现的契机。唯之所以能在返程的出租车中重新认识到这个“大发现”,应该和她在异国舞台上与放学后tea time的大家一同演唱了《米饭是配菜》这首歌不无关系。

然后这一隐喻体系直接与《玉子市场》——这部由玉子这个继承了唯的系谱的女主角主演的作品完成了交接。换言之,《电影 轻音!》中所示的“日常=米饭(rice)”是对tea time而言的“特别之物=蛋糕(cake)”这一点,成了《玉子市场》这部作品的前提与出发点=“年糕(rice cake)店”这一设定。

从半径1米的日常中跨出一步,从轻音部这个活动室变成了商店街这个小社会,从只有女孩子的均质的空间中导入了男性与世代差,召来了作为外部视点的幻想要素,又可窥见女主角背后的家族历史。

就像平泽唯在动画版《轻音!》中是作为一个比原作漫画中更超然的角色来描写的那样,《玉子市场》是继承其系谱的山田尚子式日常系女主角北白川玉子,在广义的“日常系”中摸索着如何去生活的一个场所。


○ 堕天使的独白

在此,我们不妨将唯和玉子那种超然天真烂漫的生存方式比喻为“超脱性”。

这么说也许有人会觉得夸大其词,然而实际上将抱着各种烦恼的普通女孩中野梓任命为“天使”的不是别人,正是全身上下都天真烂漫的唯(顺带一提,电影上映当初我喜欢把平泽唯称作为“将如小猫般柔弱的少女变为天使的‘罗塞塔石碑的魔法使’”),而玉子更是脑袋里只装着年糕(神奈曰:变态年糕娘),让人感觉她的内心深不可测,比《玉子市场》不用独白而是用影像来讲故事的美学更令人印象深刻。

玉子有着自幼丧母这样一个背景,在天真、漫不经心、积极乐天的表情下,虽然对自己的事情很迟钝,但很会观察注意到他人的心情,并且从某些地方也能投射出她所怀抱的无法言语的情感和不安。而山田尚子的笔致只让人嗅到这样一层背景,却并未把焦点对准那里。

 

不过描写恋爱的玉子总感觉会触犯她的禁忌……担心深入玉子也许会让故事变得沉重。

——开始绘制分镜后的工作是如何进行的?

虽然玉子是个充满魅力的女孩子,但因为电影触及了她非常纤细的部分,所以玉子的场面很难画出来。

(摘自《玉子爱情故事》官网山田尚子导演访谈


 反过来说,《玉子市场》中特意回避了玉子内心深处纤细的忧郁,而是作为一个乐观开朗、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脱离自我意识的超脱女孩——进一步比喻的话,就像是作为一个守望市场这一乐园的“天使”来描写的。

然而《玉子爱情故事》则不同。

通过恋爱碰触了玉子的禁忌(鲜红的苹果),天使从“日常系”的乐园中被放逐,作为一个人类降临到了人间。正如维姆·文德斯导演的《柏林苍穹下》。

《柏林苍穹下》的开场是天使观察在柏林这座城市生活的人们的群像剧。然而守望着柏林这个历史集聚点的天使丹密尔爱上了马戏团的舞女玛瑞安,从而决定自己也要作为一个人类投身到历史=故事当中。

玉子在河滩受到饼藏告白以及随后逃跑的过程中,飘荡在画面中反映心象的色彩漩涡,与《柏林苍穹下》这部出自以执镜过《罗马假日》等作品而闻名的摄影名匠亨利·阿勒岗之手,以美丽的黑白影像为基调的作品中,天使与舞女邂逅的瞬间,以及天使在成为人类后影像转变为彩色的那一刻产生了共振。(题外话,馅子的生日5月4日来自饰演《罗马假日》中的安妮公主的奥黛丽,而《柏林苍穹下》的片尾中写有对小津安二郎、弗朗索瓦·特吕弗以及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的献词,另外玉子的祖父阿福的生日3月16日,是以出演小津导演作品而出名的笠智众的忌日。)

虽说如此,这里不是想指出两部作品类似的演出。

笔者想提出的是,正如从告白到逃走这段戏中出现了“玉子的独白”这一点所象征的,可喻为“从天使变为人类”的——玉子的变化。


○ 脱离“此时此地”——兔子山商店街・恋之歌

《玉子爱情故事》的主题并不在于恋爱这一点原本就一目了然,山田导演自己也明确表示过。
 

——一开始想在这部电影中描写什么?

我想把玉子这个角色当作一名女孩子来描写。想在电影中深入玉子的内心。
(中略)
创作中始终在思考“在深入玉子内心的基础上,什么才是必需的?”。心想“既然描写的是17岁的女孩子,发生变化的话会是在哪个方面?”,然后就把焦点对准了学校。
这次将恋爱定为电影的题材,一方面是能引发观众的共鸣,另一方面个人也对玉子与饼藏的关系非常在意(笑)。

(摘自《玉子爱情故事》官网山田尚子导演访谈


正如《电影 轻音!》不是描写伦敦旅行的作品,《玉子爱情故事》也不会是个爱情故事——在《玉子爱情故事》这个片名发表后,笔者就自鸣得意地这样说过。实际上《玉子爱情故事》只是以爱情故事为情节,恋爱只不过是个手法,正如“玉子,蜕变了(たまこ、むけました)”这句标语所表达的,作品的强调点在于玉子她们的变化。

作品从开头毕业后的话题展开,暗示她们将各奔前程。玉子会继承自家的年糕店,神奈要去读建筑学、小绿暂且决定升学,史织要去学英文,然后饼藏要去东京的大学学影像,这与全员升入同一所大学的《轻音!》相对照。《轻音!》系列中即使从高中毕业了,但乐园仍在,实际上原作漫画还出了大学续篇。

《电影 轻音!》中反复出现的“回转”,正是用影像表现了这一点。机场的传送带、回转寿司、在宾馆房间的绕圈、录音带,还有巨大的摩天轮——高悬在空中,可以从那儿看到与平常完全不同的风景,但最终仍将转到起点。这一构图正如伦敦旅行本身。当然其中包含着经由某些事情这一产生变化的契机,不过倒不如说因这个圆环而前景化的,是如同要从世界上切出一个理想乡般的运动。

TV版中的“成长”这一主题,在《电影 轻音!》中则因为从TV版中抽出了一段限定的时间而大大无化了。正如电影开头的DEATH DEVIL模仿游戏,作为近代戏剧学萌芽的纠纷与对立,在《电影 轻音!》中是无缘到必须通过演戏才能产生的东西。

相对的,《玉子爱情故事》中大家直面自己的内心,历经一番纠葛,有人下决心告白,有人决定留学,有人攀登树木,有人重新建立起新关系,借此迈出新的一步。

山田尚子(或者说山田尚子×堀口悠纪子×吉田玲子×京都动画这一组合)用同类型的女主角造就的动画电影表现了相对照的志向性。相比为了描写不变的东西而不惜前往伦敦的《电影 轻音!》,《玉子爱情故事》则为了描写变化,(原则上)没有走出“商店街-上学路-学校”这一往返。有别于放学后tea time和DEATH DEVIL之间的轮回,玉子与其母亲雏子所奏的恋歌不如说是为了推助改变。

一方压抑的恋爱与戏剧性的故事(爱情+故事)以及变化/成长,由另一方全面化。通过这一对比可以发觉,正因为变化的主题围绕着玉子,所以才能看清造就玉子的那些事物。这已经完全脱离了《电影 轻音!》。

《玉子爱情故事》的影像特征,远摄风格的影像,景深(焦距)浅,画角也窄,在这个基础上经常加入抖动。这种狭小而危险的视野,正符合青春的象征。然而对我而言,那种视点更像是某种超脱的存在——或者说是天使们在天界窥探降临到人间的那位天使。


文:高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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